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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成章帝长叹:"如果孝烈太子和义烈太子还在就好了。"哪容得了这班庸才到处算计。

    王怀愿肃立无语。义烈太子和孝烈太子是成章帝的长、次子,文韬武略,随父起事,转战南北,立下赫赫功勋,却为了救父亲先后捐躯,如今,再没有一个皇子有两位太子当年之风。大齐山河,恐怕日后还大有变数啊。

    。--。--。--

    韬光养晦,似乎还是不够的。

    二更天。

    斑大身影轻轻推开主卧室的门,在桌上摸到了意料之中的干净衣衫,正准备蹑手蹑脚离开时,床上传来清醒的声音:"你回来啦?"

    "嗯。怎么还没睡?"她的作息一向规律,没有客人的时候,用完膳,花两个时辰看书,漱洗之后跟他聊聊天,就上床睡觉。有时他练功练晚了,她也没有等门的习惯,自顾着好眠。

    "睡不着。"

    灯亮处,只见她抱着枕头从床上坐起,晶亮的眼看得出一直未曾睡去。

    "怎么了?有心事?"她的睡眠一向甚佳,像今晚的状况非常少见。

    她下床,盯着他的面孔仔细端详,又绕着他周身走了一圈,"你要不要运气试试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"

    他这才明白,原来她是在担心他。一股暖暖的感觉又如往常般从心底升上来,"早试过了,没事。"

    她看他自若的神色许久,再次确认:"真的没事?"

    他微抬双臂,在她面前转了个圈,"你看,我既没中毒,也没跟人打架,不是好好的?"

    "怎么可能?上上个月韩王请你过府一叙,结果你回来后拉了整整两天的肚子,据秦王说厨子是太子介绍给他的。上个月太子妃邀我喝茶,出了东内就遇上一批蒙面人突袭,不是你刚好来接我的话不知会发生什么事,后来太子妃暗示我说在那批黑衣人身上搜出了秦王府的令牌。今天是秦王叫你去看什么上古奇兵,他会放过这个栽赃嫁祸的好机会?你确定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?"

    "呃天冷了,你穿这么少会着凉的。来,我抱你上床。"他双臂一伸,将轻盈的娇躯收入怀中。

    没有正面回答,肯定有鬼!而且只要一说谎就开始用肢体动作转移话题是他的习性。

    正要再问,一阵香气扑鼻而来,这是

    她眯了眯眼,死瞪着眼前的宽阔胸膛,出口的语气却是轻柔无比:"王爷今日好艳福啊!"

    褚诜正要将她放到床上,闻言一惊之下一撒手,跳到一丈开外。顾不得那一声吃痛的闷哼,他尴尬地搔头,努力表现出一脸疑惑,"幼澜,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?"

    好啊,才出门一天,竟然就学会骗她了?抚着隐隐作痛的尾椎骨,她咬牙切齿。

    "你就算在外面偷吃,也要擦干净嘴,别把其他女人的气味带到我房里来!"枉费她那么担心!

    "偷吃?"

    褚诜大惊失色这下问题严重了!他连忙跑到床前,抓过她死捏着棉被的手,不料竟被狠心地甩开。再抓,再甩。又抓,又甩他不敢弄疼她,无奈之下,只能抓着同一条被子的另一角以示忠心,动手的同时不忘动口:"幼澜,你要相信我,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!真的。"

    虽然他很享受三不五时惹恼她然后道歉,但实在是没有道这种歉的"经验",说了半天,也只是重复着"真的"两个字。

    他不会骗她,这一点,她从不怀疑。因此当他开口解释时,她便信了。只不过在十一月里什么事都不做也会大汗淋漓的情景很少见,所以也就坏心地继续观赏,以惩罚他的不老实。看着即将扯裂的上好锦被,她缓缓开口:"到底是怎么回事?"

    褚诜如奉纶音,不敢怠慢,赶忙将今日之事一一汇报:"我下午去五哥府上之后,他带我去看了最近搜集到的古代战具,几柄青铜剑,是前朝工匠所铸。那柄玉剑就不一样了,你绝对想不到,那是商代的遗物!我甚至怀疑它是盘庚的佩剑"

    幼澜翻了个白眼,说道:"讲重点。"

    "重点?这就是重点啊!那剑长一尺三寸"他浑然不觉,兀自滔滔。

    "褚诜!"这个白痴!她实在忍无可忍!"你到底要不要解释?"

    "解释?啊!对了对了,我在五哥房里看了半天那剑上的铭文,到了晚上就有人来唤我吃饭。跟五哥边吃边聊,又看歌舞,我要告辞的时候,他说还有更好的收藏让我鉴别鉴别,我就随他到了一个房间里,他突然说有事要办走了,然后就进来几个女的,她们蹭来蹭去的,我点了她们的穴,再等一会五哥还是没来,就回来了。事情就是这样,我真的没干什么!"他纯熟地伸出三个手指,对天发誓。

    原来这回是怀柔政策争取同盟。几位皇兄为了得到她家祁王殿下的支持,还真是煞费苦心。

    见她沉默,他又慌了起来,"幼澜"

    "不对。以秦王的才智,不会不想到你有可能不上钩的,他就没有其他的防范措施?"

    说到这个,褚诜非常得意。

    "我觉得他的酒味道不对劲,只喝了一小口,之后他劝酒,我都倒在袖子里了。"

    "那就是了。幸好"倏地她抬头,"诜,其实你什么都知道,对吧?"

    她早该想到的。

    上次救她脱险,这次逃过美人计,甚至是更以前她还没注意到的时候痹篇种种延揽的动作,他能够安安稳稳地袖手旁观到现在,不可能全靠侥幸。久在皇家,谁都会多长个心眼,诜比她待的时间长,看的自然也更多。何况诜并不如他旁人所以为的那样憨直,他只是没有企图心而已。

    褚诜脸上的焦急转为深思,收起两军对峙的可笑姿势,他干脆脱了鞋与她一同坐在床上,不说话,径自出神。

    她并无意逼问,于是拍拍他的肩,"去洗个澡再睡。"

    他抿了抿唇,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看向她,"澜,我们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。三年前,我觉得你年纪尚小,有些事知道了徒增烦恼,我要你无忧无虑。现在他们的动作一日急过一日,你也该有个心里准备了。"

    伸手将她环到胸前,他缓缓述说:"你可能不知道我还有个六哥,当年我刚回来时,他极受父皇欣赏。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,师父临终时说,我回来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,我不信,总以为就算不像书上写的那样兄友弟恭,最糟也不过和一众皇兄皇弟不相往来。回来之后兄长之间关系很好,待我也很好,所以我安心了。"

    他平静的语气不知为何在烛光掩映中让人有些不寒而栗,让她忍不住靠他更紧。

    "那天,三哥和五哥带我一起去六哥府上玩儿,出来时,三哥手上多了件东西,他们一刻不停地进宫将那件法器交给了父皇。五哥说,六哥在搞巫蛊之术诅咒父皇和太子,他们在六哥府里搜到证据,我也看见了。五哥平时与我最亲近,他那样迫切地看着我,我点了头。"

    听到这里,她不自禁地倒抽一口冷气。他发现了,紧紧闭上了眼睛,脸部肌肉微微抽搐着。

    沉默许久,他才幽幽地继续说:"我永远忘不了当时父皇看我的眼神,说不清是失望、愤怒还是担忧,总之就那样看似不经心的一瞥,每每想起,总是让我心惊胆战。一个月后,六哥就被废为庶人,发配疆边,永世不得回朝。对付完共同的敌人,三哥和五哥拆了伙各自为政,我跟几个兄长间的所谓情谊,也就此告一段落。我只是个在山里长大的土包子,看到过的兄弟之情就是一同耕作,一同喝酒吃饭,不懂他们的虚情假意,不择手段。我只知道,如果不想跟六皇兄有一样的下场,就要远离朝政,最重要的,是远离父皇。"

    说到这里,他低头看向不发一言的她,"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,我其实是这样一个冷血的人,陷害了自己的兄弟,却仍能安心苟活?"

    她轻轻摇头,先下手为强,如果不是太子与秦王合力扳倒六皇子,多半就轮到六皇子下手了,诜,不过是枚棋子。诜自己早该知道了这个道理,所以她只是问:"你后悔了吗?后悔回宫里?"

    没料到她会反问这个,褚诜楞了一下才低低地说:"是的,我后悔了。"山谷里,甚至江湖上的生活,都更适合他吧。

    果然。心倏地抽紧,她的感觉没错,他一直都不愿属于这里,属于她所熟悉的世界,就算在最开怀的时候都能捕捉到一闪而逝的心不在焉。

    "为什么不离开?"

    "起初是怕父皇伤心,后来"大手紧了紧,"有你。"

    有她陪伴的日子,他愿意花心思接受,一切不顺遂的事情。她讶然抬头,看到他眼中的真诚,许久以来的思考,霎时间似乎都变得豁然开朗。

    其实一直在疑惑,书上的才子佳人式美满姻缘是举案齐眉,琴瑟合欢,一日不见如隔三秋;而他们则不见面时各管各的自得其乐,见了面时不是他把她弄得火冒三丈,就是她骗他急得直打转,简直鸡飞狗跳。

    这两者之间,会不会差太多?没有柔情蜜意,没有轰轰烈烈的生死与共,会不会事实上他对她不是那么一回事?反倒比较像是兄弟那一种?直到今日,她才可以确定他的心思,知道他是在用一个男子的心情待他。虽然只是只字片语,却足以敲醒她的痴愚。

    她的沉思惊吓了他,"澜,你在想什么?是不是觉得当年嫁我是错误的决定?但是你每天都那么开心地笑,我实在是、实在是没有办法"他一直不会说这些,现在情急之下,更不用奢望会舌灿莲花。

    他现在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,毕竟平日里的他在她面前都是那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。

    她承认今晚所听到的事情吓到了她,虽然明白身在皇家必有许多不足为人道的事情,但她以为她与他一样是幸运地置身于风暴之外的。现在才知道,原来现实中上演的夺嫡之争的惨烈程度与史书所载相差无几,原来他今日明智避世的背后有着可怕的教训,那时,他才十五六岁吧,天伦之乐的瑰丽梦想在一夕之间被破坏殆尽,当时的他是怎样的无助与自责?

    她的双臂不禁紧紧圈住他雄健的身躯。

    "不,我才没有后悔。"看他神色渐安,心底酸楚一阵阵涌上。

    她心疼他。

    想进一步安慰却不知如何启口,平时打闹惯的,这么关键的时刻还真想不出什么赚人热泪的温馨话语,失职的妻子啊!

    正自懊恼并绞尽脑汁之际,他为她解了围:"你不会是在想怎么安慰我吧?不用啦。想找安慰我早八百年就把这些事讲给你听了,趁着你年幼无知被感动得肝肠寸断然后对我千依百顺,哪里还会等到现在!把眼泪收一收,怪丑的。"

    真是,每次都哭得他浑身不对劲。

    她瞠目。

    下一刻,祈王府的主卧室里传来经久不衰的哀号:"你干吗把眼泪擦到我衣服上?喂喂喂,竟然还有鼻涕!恶心死了!"

    然后是响彻云霄的惨叫:"哎哟哟你轻点儿轻点儿,那是我的耳朵啊!"

    平顺的日子不可能一直过下去,太子与秦王之间的争斗愈演愈烈,不管是选哪一边,都会受到波及,差别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。这一点,二人心中雪亮。

    且贪欢笑,这样的安逸,又有几天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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