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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二看书网 www.32kan.com,星河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    法明寺在附近的一个山中,风景很好,山里有一条小溪,出产一种不知名的小银鱼,镇里的人常常钓了来出售,用油煎了吃,味道极美。

    “好呀!”尧康首先赞同:“晚上姑妈有东西加菜了!钓鱼我是第一能手!”“先别吹牛!我们比赛!”心霞说。“分三组,怎样?心虹和狄君璞一组,我和云扬一组”

    “我和雅棠一组,对吗?”尧康笑嘻嘻的说:“好吧!比赛就比赛,输了的下次请吃涮羊肉!”

    “一言为定吗?”心霞叫着。

    “当然一言为定!”

    小蕾又跑出来了,雀跃着跳前又跳后。

    “你们要去玩吗?你们不带我吗?”她焦灼的嚷着。

    “当然要带你!”尧康把她一把举了起来,别看他瘦,他的力气倒不小。“如果我们的小鲍主不去,我也不去!”

    小蕾是兴奋得不知道该怎么好了,又跳又叫的闹着要马上走。心虹到屋里取来了小蕾的大衣,怕晚上回来的时候天凉。狄君璞跟姑妈交代了,于是,这一群人来到了雅棠家里。

    雅棠十分意外,也被这群热烘烘的人所振奋了。抱着孩子,她又有些儿犹豫,她是怎样也舍不得把孩子交给房东太太一整天的。尧康看出了她的心事,走上前去,他把孩子抱过来说:“教你一个办法,去准备一个篮子,放好一打尿片和三个干净奶瓶,再用个保温瓶,冲好满保温瓶的奶,不就好了吗?我们把孩子带去,有这么多人,你还怕没人帮你照顾他?快!你去准备去!我给你抱着孩子!”

    雅棠喜悦的笑了,看看心虹他们说:“这样行吗?不会给你们增加麻烦?”

    “怎么会?”狄君璞说:“快吧,乘你准备的时间,我去买野餐去!”他走下了楼。

    片刻之后,这群人就浩浩荡荡的到了云扬家中,云扬当然是开心万分的同意了。卢老太太站在门口,目送他们离去,一再傻愣愣的问他们,云飞怎么没有一起去?是不是又游荡在外面了?

    离开了卢家,这一行人开始向目的地走去,这真是奇妙的一群,有男有女有孩子有婴儿!一路上大家嘻嘻哈哈的谈笑不停。小蕾和尧康在大唱着“踏雪寻梅”尧康沉默起来像一块铁,开心起来就像个孩子。云扬扛着三副钓鱼竿,和心霞亲亲热热的走在一块儿,一面走着,钓鱼竿上的小铃就叮叮当当的响,和小蕾歌声中那句“铃儿嫌冢当”互相呼应,别有情趣。狄君璞和心虹走在最后面,是最安静的一对,两人依偎着,只是不住的相视而笑。

    他们到了庙里,和尚们看到来了这样一大群人,以为来了什么善男信女,侍候周到。大家也玩笑的求了签,又在菩萨面前许愿。庙里供的是释迦牟尼,狄君璞看着那佛像,忽然说:“你们知道释迦牟尼为什么额头正中都有个圆包,右手都举起来做出弹东西的样子来?”

    “这还有典故吗?”尧康问。

    “当然,有典故。”狄君璞一本正经的说:“当年,有一天,释迦牟尼碰到了孔子,一个是佛家之祖,一个是儒家之主。两个人忽然辩起论来,孔子说佛家不通,释迦牟尼说儒家不通。两人都带了不少弟子。于是,他们就打起赌来,说只要对方能说出自己不通之处,就算赌赢了,赢家可以在输家额上弹一下。由孔子首先发问,于是,孔子说,佛家连字都不会念,为什么‘南无阿弥陀佛’要念成‘哪吗阿弥陀佛’?释迦牟尼答不出来,孔子胜了第一回合,孔子身边的子路,就得意洋洋的举起他的巨灵之掌,在释迦牟尼的额上弹了一下。子路身强力壮,力大无穷,这一弹之下,释迦牟尼的额上马上肿起一个包包。然后,该释迦牟尼发问了,释迦牟尼就说,儒家也不会念字,为什么在感叹时,要把‘于戏’二字念成‘呜呼’?这一次孔子也被问倒了,呐呐的答不出来。释迦牟尼就得意的举起手来作弹状,要弹孔子,谁知子路一看,情况不妙,背起孔子就逃走了。所以,至今,释迦牟尼还带着他额上的肿包,举着手作弹状,等着弹孔子呢!”

    这原是个北方说相声的人常说的笑话,但生长在南方的心虹心霞等人都从来没有听说过。一听之下,不禁都大笑了起来。心虹拉着他说:“快走吧!你在这儿胡说八道,当心把那些和尚给气死!”

    于是,他们来到了溪边。

    这条溪水相当宽阔,并不太深,可能是淡水河的一条小支流。浅的地方清澈见底,可以涉水而过,深的地方也有激流和洄漩。河水中和两岸旁,遍布着巨型的岩石,石缝中,一蓬一蓬的长着芦花。那银白色的花穗迎风摇曳,在阳光下闪烁得像一条条银羽。溪边,也有好几棵合抱的大榕树,垂着长长的气根,在微风中摇荡。他们很快的分成三组,每组找到了自己的落脚之处,开始垂钓了。心虹和狄君璞带着小蕾,坐在一块大岩石上。小蕾并不安静,脱掉了鞋袜,她不管春江水寒,不住的踩到水中去,而且跑来跑去的看三组的鱼篓。只一会儿,她就有些厌倦了,因为她发现大人们对于谈话的兴趣,都比钓鱼更浓厚,于是,她离开了水边,跑到草丛中去捉蚱蜢去了。心虹根本不敢弄肉虫子,连看也不敢看,都是狄君璞在上饵,在抛竿,然后交给心虹拿着。心虹今天穿着一身米色的春装,用条咖啡色的纱巾系着长发,别有种飘逸而潇洒的味道,狄君璞注视着她,不禁悠然而神往了。

    “天哪!”他喃喃的说:“你真美!”

    心虹垂着睫毛,看着手里的钓竿,唇边有个好温柔好温柔的浅笑。

    “你不注意浮标,尽看着我干嘛?”

    “你比浮标好看。”狄君璞说,忽然握住了她的手。“心虹!”

    他低低的叫。

    “嗯?”她轻轻的答。

    “你想,如果我最近去和你父亲谈,会碰钉子吗?”

    “会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,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?”他握紧她。“我一日比一日更强烈的想要你,你不知道这对我是怎样的煎熬!心虹,我们可以不通过你父亲那一关吗?”

    “啊,不。”她瑟缩了一下。“我们不能。”她吸了口气,眉端轻蹙。是那旧日的创痕在烧灼她吗?她似乎怕透了提到“私奔。”“你放心,君璞,爸爸会屈服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再找他谈去!”狄君璞说。

    她很快的抬头看他。

    “你用了一个‘再’字,”她说:“这证明,你以前已经找他谈过了!”

    狄君璞默然。

    “其实,你根本不用瞒我,”她瞅着他,眼光里柔情脉脉。

    “这么久以来,你不进霜园的大门,你以为我不会怀疑吗?上次要你去舞会,你说什么也不去,我就知道另有原因,后来我盘问高妈,她已经都告诉我了。你早就来求过婚了,爸爸拒绝了你,而且说了很难听的话,是吗?是吗?是吗?”

    狄君璞咬咬牙。

    “他有他的看法,他认为我不会给你幸福”

    “他以为他是上帝,知道幸福在何处。”心虹抑郁而愤怒的,她的情绪消沉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我一定要再和你父亲谈谈,不能这样拖下去。”

    她忽然扬起睫毛来,眼光闪亮。

    “你不要去!”她说:“再等一段时间,他现在以为尧康是我的男朋友,让他先去误解,然后,我和心霞会和他谈,这将是个大炸弹,你看着吧,不止我的问题,还有心霞和云扬的事。这枚炸弹可能把霜园炸得粉碎!”她又微笑了起来,显然不愿让坏心情来破坏这美好的气氛。“你在农庄注意一点,如果看到霜园失火的话,赶紧赶来救火呵!”

    “那才名副其实的火上加油呢!”狄君璞说。

    他们笑了起来,同时,远在另一块岩石上的云扬和心霞突然间大声欢呼,大家都对他们看去,云扬高举着的钓竿上,一条小银鱼正活蹦活跳的挣扎着。云扬在骄傲的大声喊:“首开纪录!有谁也钓着了吗?”

    小蕾跑过来,拍着手欢呼。狄君璞对心虹说:“我打赌我们竿子上的鱼饵早被吃光了!拉起竿子来,重上一下饵吧!”

    心虹拉竿,拉不动,她说:“你来,钩子勾着水草了!”

    狄君璞接过竿子,一下子举了起来,顿时间,两人都呆住了!钓竿上本有三个鱼钩,现在,竟有两个鱼钩上都有鱼!

    一竿子两条鱼,又是这样子得来毫不费工夫!他们先吃惊,接着就又喊又叫又跳又笑起来。心霞和云扬也愣了,然后,心霞就大声嚷:“好了!都有鱼了!尧康呢!那个钓鱼王呢!”

    是的,尧康呢?他正远在一棵大榕树下,鱼竿的尖端静静的垂在水里,另一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,他和雅棠却都在榕树下,照顾着孩子吃奶呢!他们把一块大毛毯铺在草地上,让孩子躺在上面,雅棠扶着奶瓶,看着孩子吃奶,尧康则静静的望着她和孩子。她今天打扮得很素净,浅蓝色的毛衣,白色的短裙,和白色的发带。那样年轻,那样充满了青春的气息,那样稚嫩,还像一朵含苞未放的花,却已是个年轻的母亲了!看着她低俯着头,照顾着婴儿,衬着那白云蓝天,和那溪水岩石,是一幅极美的画面。但是,这幅画面里,却不知怎么,有那样浓重的一股凄凉意味。他看着看着,心里猛的怦然一动,想起心虹心霞对他的期盼与安排,想起早上和狄君璞的谈话,想起自己的孤独,想起雅棠的无依在这一瞬间,有几千几百种思想从他心头掠过。他竟突然间,毫不考虑的、冲口而出的说:“雅棠,我们结婚好吗?”

    雅棠一愣,迅速的抬头看他,她的眼睛是深湛而明亮的。

    好一会儿,她低低的说:“你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?”

    “认真的。”他说,自己也不了解自己,在这时,他竟生怕会遭遇到拒绝。

    她又垂下了眼睛,看着孩子。把奶瓶从孩子嘴中轻轻取出,那孩子吃饱了,嘴仍然在蠕动着,却已经朦胧欲睡了。她拿了一条毯子,轻轻的盖在孩子身上。再慢慢的抬起头来看他,她眼里竟蓄满了泪。

    “非常谢谢你向我求婚。”她说,声音低而哽塞。“但是,我不能答应你。”“为什么?”他问,竟迫切而热烈的。“我会把你的孩子当我自己的孩子,不会要你和他分开的。”

    “不,不,”她轻声说:“不为了这个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,为什么?难道你还爱那个──卢云飞?”他苦恼的从喉咙里逼出了那个名字,感到自己声调里充满了醋意。

    “不,不,你明知道不是。”她说,头又垂下去了。

    “那么,为什么呢?”

    “因为因为”她的声音好轻好轻,俯着头,她避免和他的眼光接触,她的手无意识的抚弄着毛毯的角。“因为你并不爱我,你只是可怜我,同情我。你在一时冲动下向我求婚,如果我答应了你,将来你会后悔,你会怪我,你会恨我!原谅我,我不能答应你。但是,我深深的感激你这一片好心。”

    尧康凝视着那个低俯的、黑发的头。有好长一段时间,他说不出话来,只是默默的望着她,他对她几个月来的认识,没有在这一刹那间来得更清楚,更深刻。就在这段凝视中,一种奇异的、酸楚的、温柔的,而又是甜蜜的情绪注入了他的血管里,使他浑身都激动而发热了。这就是早上他向狄君璞说他所缺少的东西,他再也料不到,它竟来临得这样快,这样突然。

    “但是,”他喉咙喑哑的说:“回答我一个问题,你有没有一些爱我呢?”

    她抬起睫毛,很快的看了他一眼,她的眼睛里有一抹哀求而恳切的光芒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的。”她低低的说。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他屏着气息。

    “呵,尧康!”她把头转向一边,双颊绯红了。“我还有资格爱吗?”

    “雅棠!”他低呼,抓住了她的双手。“在我心目中,你比任何女孩都更纯洁,你的心地比谁都善良,你敢爱也敢恨。为什么你要如此自卑呢?”

    她默然不语。

    “我再问一次,”他说,握紧她。“相信我不是同情,也不是怜悯,在今天以前,可能我对你的感情里混合著同情与怜悯,但现在,我是真挚的,我爱你,雅棠。”

    她震动了一下。他接下去说:“你愿意嫁我吗?”

    “或者,你并不真正了解你自己的感情。”她低语。

    “我了解!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,”她有些昏乱的说:“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你。尧康,我现在心乱得很,我想我想”

    他紧握了她一下。

    “不必马上回答,我给你两星期思考的时间。两星期之后,你答复我,好吗?”

    “假若假若”她嗫嚅的说,眼里泪光盈然。“假若你真是这样迫切,这样真心,我又何必要等到两星期以后呢?”

    他震动了!心内立即涌上了一股那样激烈的狂欢,他抓紧了她的手,想吻她,想拥抱她。但他什么都没做,只是痴痴的、深深的、切切的望着她。她也迎视着他,眼底一片光明。然后,小蕾发出了一声大大的惊呼:“哎呀!尧叔叔,你们的鱼竿被水冲走了!”

    他们慌忙看过去,那鱼竿早已被激流冲得老远老远了。心霞在拊掌大笑,高叫着钓鱼王呀钓鱼王!狄君璞望望心虹,笑着说:“我刚刚看到一个光着身子的小孩儿,把他们的竿子推到水里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光着身子的小孩儿?”心虹愕然的。

    “是的,光着身子,长着一对翅膀,手里拿着小杯小箭的小孩儿。”

    心虹哑然失笑了。

    阳光一片灿烂,溪流里反射着万道光华。春风,正喜悦的在大地上回旋穿梭着。

    但是,春日的蓝天里也会有阴云飘过,也会响起春雷,也会落下骤雨,表面的宁静,到底能够维持多久?何况,他们的安静,一向就没有稳定的基础,像孩子们在海滩上用沙堆积的堡垒,禁不起风雨,禁不起浪潮。该来的风暴是逃不掉的,那狂风骤雨终于是来临了!

    问题发生在尧康身上,这一向,尧康出入于梁家,经常把心虹姐妹带出去,已给梁氏夫妇一个印象,以为他不是在追求心虹,就是在追求心霞。但是,自从尧康和雅棠恋爱以后,他到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,而心虹外出如故,梁逸舟开始觉得情况不妙了。他盘问老高和高妈:心虹每日的去向,老高夫妇二人守口如瓶,一问三不知,梁逸舟更加怀疑了。想到数月以来,开舞会,邀请年轻人,操心、劳碌、奔走、安排可能完全白费,难道心虹竟利用尧康来做烟幕,那岂不太可恶了?心虹天真幼稚,这主意准是狄君璞想出来的!梁逸舟恨之入骨,却又拿狄君璞无可奈何。而另一方面,心霞的改变也是显著的,她常和姐姐一起出去,整天家中见不着两个女儿的影子,难道心霞也在受狄君璞的影响?还是在和尧康约会?人,一旦对某件事物偏见起来,就是可怕而任性的,尤其梁逸舟,他的个性就属于容易感情用事的一类。现在,狄君璞在他心目中,已比当日卢云飞更坏、更可恶。卢云飞毕竟还年轻,狄君璞却是个老奸巨滑!他当日既能全力对付卢云飞,他现在也准备要用全力来对付狄君璞了!

    于是,那风暴终于来临了!

    这天黄昏,尧康到了霜园。他是因为雅棠高兴,在家包了饺子,要尧康来约心虹姐妹和狄君璞、云扬一起去吃饺子。

    尧康已先请到了狄君璞和云扬,再到霜园来找心虹姐妹。谁知在客厅内,他劈头就碰到了梁逸舟。他刚说要请心虹姐妹出去,梁逸舟就说:“正好,尧康,你坐下来,我正有话要找你谈!”

    尧康已猜到事情不妙,他对那倒茶出来的高妈暗暗的使了一个眼色,示意她去通知心虹和心霞下楼来。就无可奈何的坐进沙发里,望着梁逸舟。

    “什么事?董事长?”他问,他仍然用公司中的称呼喊梁逸舟。

    “尧康,你最近不?戳恕!绷阂葜廴计鹆艘恢a蹋钗艘豢凇?br>

    “我忙。”尧康不安的说。

    梁逸舟注视着他,眼光是锐利的。到底这年轻人在搞什么鬼呢?他爱的是心虹还是心霞?

    “你?凑椅遗彼渚驳乃担骸安2皇俏依瞎哦誓忝悄昵崛说氖拢牵冶暇挂彩歉鲎龈盖椎模荒芡耆晃挪晃省d闶遣皇怯Ω孟蛭医淮幌拢俊?br>

    “交代?”尧康结舌的说:“董事长,您的意思是”

    “我的意思是,你在和我的女儿恋爱吗?”梁逸舟单刀直入的问,语气是强而有力的。

    “哦!董事长!”尧康吃了一惊。

    “你也不必紧张,”梁逸舟从容不迫的说,审视着尧康,他还抱着一线希望,就是尧康是在和心虹恋爱,心霞还太小,物色对象有的是时间呢!“我并不是反对你,你很有才气,在公司中表现也好,假若你和心虹恋爱,我没什么话说,只是心虹年纪也不小了,既然你们相爱,我就希望择个日子,让你们订了婚,也解决了我一件心事。”

    “噢!董事长!你完全误会了!”尧康烦躁的叫,他沉不住气了:“心虹的爱人可不是我!”

    “那么,是谁?”梁逸舟锐利的问。

    “狄君璞!”一个声音从楼梯上响起,清晰而有力的回答了。他们抬起头来,心虹和心霞都站在楼梯上,她们是得到高妈的讯息,走下楼来,刚好听到梁逸舟和尧康这段对话,心虹再也忍不住,心想,早晚要有这一天的,要来的就让它来吧,立即用力的回答了,一面走下楼来。

    梁逸舟瞪视着心虹,几百种怒火在他心头燃烧着,你这个专门制造问题,不识好歹的东西!你给我找的麻烦还不够吗?为什么连帮你的忙都帮不上?站在这儿,你恬不知耻的报上你爱人的名字,你以为爱上一个离过婚、闹过桃色纠纷的中年人是你的光荣吗?他沉重的呼吸着,气得想抽她两个耳光,如果不是忌讳着她有病的话!有病!她又是什么病呢?

    还不是自己找来的病!他越想越有气,就想越不能平静,狠狠的盯着心虹,他恼怒的说:“胡闹!”

    心虹的背脊挺直了,她抗议的喊:“爸爸!”

    “多少合适的人你不爱,你偏偏要去爱一个狄君璞!”梁逸舟吼叫了起来。“为你开舞会,为你找朋友,我请来成群的人,那么多年轻人,个个比狄君璞强”

    “爸爸!”心虹的脸色苍白了,眼睛睁得好大好大。“我没有要你为我找丈夫呵,我已经二十四岁,我自己有能力选择对象”

    “你有能力!你有能力!”梁逸舟怒不可遏,简直不脑控制自己,他再也顾虑不了心虹的神经,冲口而出的喊:“云飞也是你自己选择的!多好的对象!一万个人里也挑不出一个!”

    吟芳从楼上冲了下来,听到吼叫,她已大吃一惊,下楼一看这局面,她就更慌了,抓着梁逸舟的手臂,她焦灼的摇撼着,一叠连声的喊:“逸舟!逸舟!有话好好说呀,别发脾气呀!”

    “别发脾气!我怎能不发脾气!”梁逸舟叫得更响了:“从她出世,就给我找麻烦!”

    “爸爸,”心虹的脸更白了。“你不想我出世,当初就不该生我呵!”

    “逸舟!你昏了!”吟芳叫着说,脸色也变了。

    “爸爸,”站在一边的心霞,忍不住插口说:“你们就让姐姐自己做主吧!那个狄君璞又不是坏人!”

    “云飞也不是坏人吗?”梁逸舟直问到心霞的脸上去。“你少管闲事!你懂什么?那个狄君璞,是个闹过婚变的老色狼!他的爱情能维持几天?他的第一个太太呢?他根本就不是个正派人”

    “爸爸,”心虹的嘴唇抖动着,眼里蓄满了泪,侮辱狄君璞是比骂她更使她受刺激的。她的情绪激动了,她的血液翻腾着,她大声的叫:“不要这样侮辱人,好像你自己是个从不出错的圣人君子!你又何尝是个感情专一的人?你们逼死了我的母亲,以为我不知道吗?”

    “心虹!”吟芳大叫,眼泪夺眶而出,她扑向梁逸舟,尖声喊:“停止了吧!停止了吧!你们不要吵了吧!”

    梁逸舟的眼睛红了,眉毛可怕的竖着,他的脸向心虹逼近,他的声音从齿缝里压抑的迸了出来:“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蛋!白养了你这一辈子,你早就该给我死掉算了!”举起手来,他想给心虹一耳光,但是,吟芳尖叫着扑过去,哭着抱住了梁逸舟的手,一面哭一面直着喉咙喊:“要打她就打我吧!要打她就打我吧!”

    梁逸舟废然的垂下手来。心虹已哭泣着,瑟缩的缩到墙边,紧靠着墙壁无声的啜泣。心霞跑过去抱住了她,也哭了。

    心虹只是不出声的流泪,这比嚎啕痛哭更让人难受。心霞抱着她不住口的喊:“姐姐!姐姐!姐姐!”

    尧康再也看不过去了,这一幕使他又吃惊又震动,他跳了起来,用力的说:“你们怎么了?狄君璞又不是妖怪,董事长,你又何必反对成这个样子,这真是何苦呢!”

    “住口!尧康!”梁逸舟的火气移到了尧康的身上,他用手指着他的鼻子,咆哮着:“这儿没有你说话的余地!你如果再多嘴的话,我就连你也一起反对!”

    “哼!”尧康怫然的说:“幸好我没有娶你女儿的念头,否则也倒了楣了!”“你没有娶我女儿的念头!”梁逸舟的注意力转了一个方向,更加有气了,没想到他看中的尧康,竟也是个大混蛋!他怒吼着说:“你没有娶我女儿的念头,那你和心霞鬼混些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和心霞鬼混?”尧康扬起了眉毛。“我什么时候和心霞鬼混来着?董事长,你别弄错了!我和你女儿只是普通朋友,心霞的爱人是卢云扬!”

    “是什么?卢云扬?”梁逸舟直跳了起来,再盯向心霞,大声问:“是吗?心霞?”

    心霞惊悸的看着父亲,眼睛恐慌的瞪大了,一语不发。

    这等于是默认了。梁逸舟跌坐在沙发中,用手捧着头,不再说话,室内忽然安静了,只有大家那沉重的呼吸声。梁逸舟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,瘫痪在椅子中动也不动,呼吸急促的鼓动着他的胸腔,他的神情却像个斗败了的公鸡,再也没有余力来作最后一击了。他不说话,有很长久的一段时间,他一直都不说话,他的面容骤然的憔悴而苍老了起来。一层疲倦的、萧索的、落寞的,而又绝望的表情浮上了他的脸庞。这震动了心虹姐妹,比他刚刚的吼叫更让姐妹二人惊惧,心霞怯怯的叫了一声:“爸爸!”

    梁逸舟不应,好像根本没有听见。吟芳蹲在他面前,握住他的双手,含泪喊:“逸舟!”

    梁逸舟抽出手来,摸索着吟芳的头发,这时,才喃喃的、低声的说:“儿孙自有儿孙福,莫为儿孙做马牛。咳,吟芳,我们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呢?”

    吟芳仰头哀恳的看着梁逸舟,在后者这种震怒和萧索之中,她知道自己是什么话都说不进去的。她默然不语,梁逸舟也不再说话,室内好静,这种沉静是带着压迫性的,是令人窒息的,像暴风雨前那一刹那的宁静。心虹姐妹二人仍然瑟缩在墙边,像一对小可怜虫。尧康坐在椅子里,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,不知该走好还是留好,该说话好还是该沉默好,在那儿不安的蠕动着身子,如坐针毡。就这样,时间沉重而缓慢的滑过去,每一分钟都像是好几千几百个世纪。最后,梁逸舟终于抬起头来说话了,他的声音里的火葯味已经消除,却另有一种苍凉、疲倦,和无奈的意味。这种语气是心虹姐妹所陌生的,她们是更加惊惧了。

    “心虹,心霞,”他说:“你们过来,坐下。”

    心虹和心霞狐疑的、畏缩的看了看父亲,顺从的走过来,坐下了。心虹低垂着头,捏弄着手里的一条小手帕,心霞挺着背脊,窥伺的看着父母。梁逸舟转向了尧康。

    “尧康,”他望着他,声音是不高不低的。“你能告诉我,你在这幕戏中,是扮演什么角色吗?”

    “我?”尧康愣住了。“我只是和心虹心霞做朋友而已,我们很玩得来,我并没有料到,您把‘朋友’的定义下得那样狭窄,好像男女之间根本没有友谊存在似的。”

    “一个好朋友!”梁逸舟点了点头,冷冷的说:“你把我引入歧途了!你是我带进霜园来的,却成为她们姐妹二人的掩护色,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?我是落进自己的陷阱里了!”他自嘲的轻笑了一下,脸色一变。“好了!”他严厉的说:“现在,尧康,这儿没有你的事了,你走吧!”

    尧康巴不得有这一句话,他已急于要去通知狄君璞和云扬了。看这情形,心虹姐妹二人一定应付不了梁逸舟,不如大家商量商量看怎么办。他站起身来,匆匆告辞。梁逸舟不动也不送,还是吟芳送到门口来。尧康一走,梁逸舟就对心虹姐妹说:“孩子们,我知道你们大了!”

    这句话说得凄凉,言外之意,是“我已经失去你们了!”

    心虹的头垂得更低了,她懊恼刚刚在激怒时对父亲说的话,但是,现在却已收不回来了!心霞咬紧了嘴唇,她的面色是苦恼而痛楚的。

    “我不知该对你们两个说些什么,”梁逸舟继续说,语气沉痛。“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。你们大了,你们要恋爱,你们想飞,这都是自然现象,我无法责备你们。可是,你们那样年轻,那样稚嫩,你们对这个世界,对阅人处世,到底知道多少?万一选错了对象,你们将终身痛苦,父母并不是你们的敌人,千方百计,用尽心机,我们是要帮助你们,不是要陷害你们。为什么你们竟拒父母于千里之外?”

    “爸爸,”心霞开口了。“我们并不是要瞒住你们,只是,天下的父母,都成见太深呀!”

    “不是天下的父母成见太深,是天下的子女,对父母成见太深了!”梁逸舟说:“别忘了,父母到底比你们多了几十年的人生经验。”

    “这也是父母总忘不了的一件事。”心虹轻声的、自语似的说。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?心虹?”梁逸舟没听清楚。

    “我说”心虹抬起眼睛来,大胆的看着父亲,她的睫毛上,泪珠仍然在闪烁着。“几十年的人生经验,有时也会有错误,并不是所有的老人都不犯错了!”“当然,可能我们是错了,”梁逸舟按捺着自己,尽量使语气平和。“但是,回答我一个问题,心虹。我知道你的记忆已经几乎完全恢复,那么,我对云飞的看法是对呢?还是错呢?”

    心虹沉默了片刻。

    “你是对的,爸爸。”她终于坦白的说。

    “你还记得你当初为云飞和我争执的时候吗?”

    “记得。”她勉强的回答。

    “那时你和今天一样的强烈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,狄君璞和云飞不同”

    “是不同,没有两个人是相同的。”梁逸舟沉吟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知道他和他太太的故事吗?”

    “我没问过,但我看过两粒细沙。”

    “作者都会把自己写成最值得同情的人物,都是含冤负屈的英雄。事实上,他那个妻子等于是个高级交际花,他娶了她,又放纵她,最后弄得秽闻百出。心虹,你以为作家都是很高尚的吗?碰到文人无行的时候,是比没受过教育的人更槽糕呢!”

    “他是你带来的,爸爸,”心虹闷闷的说:“那时你对他的评语可不是这样的!”

    “那时候我还没料到他会转你的念头!”梁逸舟又有些冒火了。“那时候是我瞎了眼睛认错了人,所以,我现在必定要挽回我的错误!”他吸了口气,抑制了自己,他的声音又放柔和了。“总之,心虹,我告诉你,狄君璞决不是你的婚姻对象,即使不讨论他的人品,以他的年龄和目前情况来论,也有诸多不适当之处。你想,你怎能胜任的当一个六岁孩子的后母!”

    “妈妈也胜任于当一个四岁孩子的后母呵!”心虹冲口而出的说。

    吟芳猛的一震,她的脸痛苦的歪曲了。梁逸舟的话被堵住了,呼吸沉重的鼓动着他的胸腔,他的眼睛直直的瞪着心虹,有好几分钟说不出话来。然后,他重重的说:“心虹,你真认为吟芳是个成功的后母吗?我们一直避免谈这个问题,现在就公开谈吧!吟芳对你,还有话说吗?她爱你非但丝毫不差于心霞,恐怕还更过于爱心霞,这并非是为了表现,而是真情。但是你呢?你为什么还心心念念记着你那死去的母亲?为什么?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那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呵!”心虹挣扎着回答。

    “对了!就是这观念!我和吟芳用了一生的时间要你把吟芳当生母,却除不掉根深柢固隐埋在你脑中的观念,你又怎能除去小蕾对她生母的观念呢!”

    “她对她的生母根本没有观念。”

    “你呢?你对你那个母亲还记得多少?为什么你竟一直无法把吟芳当生母?何况,吟芳还根本就是你的生母!”

    “逸舟!”吟芳惊叫。

    “什么?”心虹一震,莫名其妙的看着梁逸舟。

    “好吧!大家把一切都说穿吧!二十几年来,这一直是个家庭的秘密。心虹,你以为吟芳是你的后母,现在,我告诉你,吟芳是你百分之百的亲生母亲!你和心霞是完完全全同一血统的亲生姐妹!”

    心虹怔怔的看着父亲,完全惊呆了。心霞也呆住了,不住的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,再看看心虹,一脸的惊愕与大惑不解。吟芳用手蒙住脸,再也控制不住自己,她开始哭泣起来。

    “那时在东北,”梁逸舟说了,不顾一切的抖出了二十几年前的秘密。“我是个豪富之家里的独子,很早就由父母之命结了婚,婚后夫妻感情也还不错,但我那妻子体弱多病,医生诊断认为不能生育。就在这时,我认识了吟芳,很难解释当时的感情,我与妻子早已是挂名夫妻,认识吟芳后我才真正恋爱了。一年之后,吟芳生下了你,心虹。”他注视着心虹。

    “我们怎么办呢?我那多病的妻子知道了,坚持要把孩子抱回来,当作她生的一样抚养,我与吟芳也认为这样对你比较有利,否则,你只是个没有名义的私生子。于是,我把你抱回来,我那妻子也真的爱你如命,为了怕别人知道你不是她生的,她甚至解雇所有知情的奴仆,改用新人。这样,过了两三年,她又担心我和吟芳藕断丝连,竟坚持要生一个孩子,她求我,她甘愿冒生命的危险,要一个自己的儿子,我屈服了。她怀了孕,却死于难产,孩子也胎死腹中。一切像命中注定,我娶了吟芳,而你,心虹,竟把生母永远当作后母了。”

    心虹瞪视着梁逸舟,像听到了一个神话一般,眼睛睁得那样大,那样充满了惊奇与疑惑。梁逸舟又说了下去:“这些年来,我们一直不敢说穿真相,因为年轻时的荒唐必须暴露,而又怕伤到你的自尊,怕影响你和心霞对父母的看法,我们隐瞒着,足足隐瞒了二十四年!现在,心虹,你知道一个后母有多难当了,以一个亲生母亲的感情与血缘关系,吟芳仍然是个失败的后母!”

    心虹的眼光调向了吟芳,这一篇话已大大的震动了心虹,她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,想起了自己常做的恶梦,想起那梦里的长廊、圆柱,想起每次哭母亲哭醒过来。而自己的生母却始终都在身边!她怀着一个无母的心病,病了这么许多年!

    母亲,母亲,你在哪儿?母亲,母亲,你竟在这儿!她眼里逐渐涌上了一片泪光,泪水在眼眶中汹涌、泛滥她凝视着吟芳,吟芳也用带泪的眸子,恳切而求恕似的看着她,她低问:“这是真的吗?”

    “这是真的!”吟芳轻声回答。

    心虹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,她大喊了一声:“妈呀!你们为什么不早说!你们为什么不早说!”

    就对吟芳冲了过去,这是二十几年来,她第一次由衷的喊出了一声“妈”母女二人拥抱在一起了。梁逸舟也觉得鼻子里有些酸酸的,竟懊悔为什么不早就揭穿一切。心霞在一边,又是笑,又是泪,又是惊奇。这一个意外的插曲,把原来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都冲淡了,大家似乎都已忘记了最初争执讨论的原因,只是兴奋的、激动的忘情于这母女相认的感情里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惊动了他们。

    来的人是狄君璞和卢云扬。

    狄君璞和云扬本来都在雅棠家里,等着心虹姐妹来吃饺子,结果,心虹姐妹没有来,尧康却带来了那惊人而意外的消息。立即,狄君璞和云扬都作了一个决定,就是到霜园来,干脆和梁逸舟谈个一清二楚。虽然尧康并不太赞成他们马上去霜园,他认为在梁逸舟目前的暴怒之下,他们去谈根本不会有好结果。可是,他们还是去了。

    当他们走进霜园的客厅时,他们看到的是相拥在一起的心虹母女,在一边默默拭泪的心霞,和满面沉重的梁逸舟。梁逸舟一见到他们,猛吃了一惊,脸色就变得难看了,他瞪视着他们,好半天,才愤愤然的说:“好好,你们公然升堂入室了!你们来做什么?倒给我说个明白!”

    “梁先生,”狄君璞说,不安的看了心虹一眼,你们怎么欺侮她了?让她哭成了一个泪人儿?“我们能不能大家不动火,好好的谈一谈?”

    “我和你这种人没有什么好谈的!”梁逸舟大声说:“我记得我告诉过你,请你永远别走进霜园来!君子自重呵,你难道连自尊心都没有了吗?”

    “爸爸!”心虹惊愕的喊,离开了吟芳的怀抱,她那带泪的眸子不信任似的看着父亲。“爸爸!你怎能怎能用这种态度和君璞说话?”

    “我怎能?我怎能?”梁逸舟的火气更大了,他瞪着心虹说:“难道我还该对他三跪九叩吗?感谢他引诱了我那个不成材的女儿吗?”

    “爸爸!”心虹悲愤的大喊了一声,用手捂住脸,又哭了。

    这整个晚上的事已使她脆弱的神经如拉紧的弦,她紧张,她痛苦,她惊惶,她又悲愤,再加上认母后的辛酸及意外,她简直不知该如何自处了。吟芳迈前了一步,她看出目前的情况危机重重,又惊又惧,拉住梁逸舟,她急急的说:“逸舟,逸舟,冷静一点,好不好?求求你,逸舟!冷静一点!”

    “我怎能冷静?”梁逸舟暴跳如雷。“我眼看着这两个豺狼在勾引我的女儿,我要保护她们,她们反而跟我对抗,认定了要往火坑里跳!”

    “梁先生!”云扬大声的叫了一声,他的声音是有力的。他仍然有年轻人的那份鲁莽和血气。“请你不要侮辱人,行吗?”

    “!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吼?”梁逸舟紧盯着云扬。

    “你哥哥在我家弄神弄鬼失败了,现在轮到你了,是吗?你们兄弟真是一个娘胎养出来的宝贝!是不是不弄到梁家的财产,你们就不会放手?”

    云扬的脸变青了。

    “梁先生!我请你说话小心!我想你生来不懂得人类的感情,只认得金钱!我现在对你说,我要娶心霞,你答应,我要她,你不答应,我也要她!我要她要定了!至于你的钱,你尽可以留着将来自用,你送我我也不会要!我对你说话算客气,因为你是心霞的父亲!假若你要再继续侮辱我,我也不怕和你拉破脸!”

    “云扬!”心霞喊着,吃惊的走到他身边去,拉拉他的胳膊摇撼着,焦灼的嚷:“你就少说几句吧!”

    “好呀!这还算话吗?”梁逸舟气得浑身发抖。“你们饶勾引了我的女儿,还跑到我家里来耍流氓!这时代还有天理没有?养儿女到底有什么好处?”他指着狄君璞和云扬:“我告诉你们!你们马上给我滚出去!这还是我的家,不容许你们在这儿撒野!”

    “走就走!”云扬摔开了心霞,掉头欲去。狄君璞止住了他。

    “等一等,云扬!”他说,走上前去,他站在梁逸舟的面前,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的说:“梁先生,我们会离去,不用你赶。但是,在离开以前,我有几句话必须说清楚。爱,不是过失,你也是人,你也爱过,你该懂得这份感情的强烈。你今天可以逞一时之快,把我们骂得体无完肤,赶出你的家。但是,试凄的不止我们,还有你的两个女儿!看看她们!梁先生,你把她们置于怎样痛苦的境地!如果你能放弃对我们的成见,这会是一团喜气,你不能放弃成见,那么,未来会发生怎样的悲剧,就非你我可以意料的了!你不妨想想看。何苦呢?以前的悲剧结束,新的喜剧开始,原是多理想的局面!云扬能和梁家化干戈为玉帛,再缔姻缘,你该庆幸呵!至于我,虽然千般不好,万般不对,但是,我这份感情是真挚的,我对心虹,并不是要占有,而是要奉献呵!”

    他的这篇话,说得相当的诚恳,相当的漂亮,也相当的有力。吟芳为之动容,不能不用另一种新的眼光去衡量他。心虹的手从脸上放了下来,她默默的看着他,眼里带着泪,带着哀愁,带着痛苦,也带着挚爱与崇拜。梁逸舟也怔住了,一时,竟被他的气魄和言语给堵得无话可说,但是,片刻以后,他回过味来,觉得自己竟被他几句话给打倒,真是件太没面子的事,更由于他句句有理而使他恼羞成怒了。于是,他猛的一拍桌子,怒声喊:“你少在我面前卖弄口才,我告诉你,我打心眼里看不起你,我根本不会把女儿嫁给你,你听明白了吗?现在,请吧!马上离开我的屋子!”

    心虹迅速的奔向狄君璞,她在半昏乱中,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,她脸上有种不顾一切的倔强,望着狄君璞的眼光是激烈而狂热的。

    “君璞!我跟你一起走!”她说,掉过头来看着父亲。“你这样赶他走,我也不留下来!”

    梁逸舟又惊又气,他大步踏的跨上前去,一把扣住心虹的手腕,厉声说:“你敢?你给我待在家里,不许走出大门!难道你跟一个男人私奔了还不够?还要跟第二个?”

    这几句话对心虹如一个轰雷,她不由自主的全身一震,顿时脸色惨变,喘息着喊:“你说什么?我和男人私奔?我和谁私奔过?”

    “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”梁逸舟愤愤的喊:“你给我找的麻烦实在够多了!你能不能够安安静静在家里做个大家闺秀?”

    “逸舟!”吟芳惊喊着,扑过来。“你就别说了吧,求求你!”

    转头看着狄君璞和云扬。她祈求的说:“请你们先回去吧!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,你们先回去好吗?”

    狄君璞看看心虹,心虹是更加昏乱了,她又缩在墙边,呆滞的瞪大了眼睛,茫然的看着室内的人,面色如死,眼神凌乱,她在和自己的记忆挣扎,也在和自己的意识挣扎。然后,她忽然爆发般的大喊了一声:“妈呀!你们把一切都告诉我吧!我和谁私奔过?是怎么一回事?妈妈,你既是我的亲妈妈,告诉我吧!我做过些什么?我做过些什么?”

    “心虹,你没做过什么,”吟芳急急的拥住了心虹。她知道揭穿这件事对心虹是多么残忍的事情,她一向都自认是个纯洁的好女孩呵!“那些过去的事再也别提了,你上楼去休息一下吧!心虹,我陪你上楼去,别再去想了!”

    “但是,我和云飞私奔过吗?”她固执的问:“我现在一定要知道这一点,是吗?心霞,你告诉我,是吗?”

    心霞一愣,面对着心虹那迫切而哀求的眸子,她咽了一口口水。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她低声说,痛苦的看看心虹,又看看云扬,再看看父母,把头垂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啊!”心虹啜泣着,把脸转向墙壁:“我比我想像中更坏,我是怎样一个坏女孩啊!”转回头来,她直视着狄君璞,昏乱的眸子里,竟闪着一抹狂野的光。“那么,狄君璞,你可知道这件事?你知不知道我和云飞私奔过?”

    狄君璞痛楚的蹙紧了眉毛,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“那么,”她的眼神更狂野了,她的语气是强烈的。“你还要我吗?”

    “我要。”狄君璞说,喉咙是沙哑的。“记住,我并不比你清白多少。而你所做的,不能怪你,在那种热情冲击下,你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,那无损于你的清白,只证明你的热情而已,心虹,相信我,在我心目中,你是完美无缺的!”

    “哈,好一篇爱的告白!”梁逸舟接了口,声音是苛刻而讽刺的。他听出这几句话对心虹必然会有影响力,他必须阻止他,用一切力量来阻止他!“你不如把这些句子写到小说里去,还可以骗点稿费,在这儿说,简直是一种浪费!你还站在这儿干嘛?为什么还不走?”

    “梁先生!”狄君璞动怒了,他愤然的盯住了他:“你是个没有人心的人,你是个禽兽!”

    “好,”梁逸舟重重的喘着气:“你骂我是禽兽!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!”扬着声音,他大声叫:“老高!老高!老高!傍我把这两个流氓赶出去!”

    “不用你赶,我自己走!”狄君璞怫然说,转过身子,向大门走去。心虹尖锐的叫了一声,冲向狄君璞,狂热的喊着:“要走,你带我走!”

    “心虹,站住!如果你跟他走,我会把你关到疯人院里去!”

    梁逸舟说。

    “我没有疯,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我选择一条最正确的路──这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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